0. 

2007年12月，一个下雪天，瑞安正在驱车前往《金刚狼1》的制片工作室参加死侍的角色试镜。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有竞争意味的试镜。当时死侍这个角色还没这么炙手可热，而瑞安又是演员圈里出了名的“那个很想演死侍的男人”。所以这件事就靠他的经纪公司和《金刚狼1》制片人的几个电话就定了下来——他们说，如果这个角色瑞安想演就可以优先安排给他。

这本来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然而瑞安在听经纪人说完了这一版死侍的“魔改”后产生了片刻的犹豫。因为很显然，那个眼里射出激光、可以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把利刃、嘴巴还被缝上的死侍几乎已经和漫画里那个又酷又好玩的雇佣兵没有丝毫关系了。

不过，这仍然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瑞安想，就算退一万步说，这也是一个能够跟一个真正的好莱坞明星同台演出的机会。

——休·杰克曼。

当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时，瑞安看见远处的广告牌上正好刊登着这位大明星代言的香水广告。照片里休躺在日落光线下的海滩上，湿透的衬衫敞开到腰部，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胸膛。而在他那张好看得令人发指的脸旁是一句无比老土的广告语：

“共享非凡魅力—— 休杰克曼的选择。”

“汤姆·福德?我打赌他闻起来更像爱马仕的橘绿之泉。”瑞安腹诽道，“要不就是柏林少女那种。”

又开了几公里，他将车驶下交流道，又在市区开了一会儿，便抵达了工作室所在的区域。这周围并没有大型停车场，他只能把车停在路边。

雪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迹象。瑞安熄灭引擎，向窗外张望了一下才开门下车。由于下雪，他在路上耽误了点时间，现在离约定的试镜时间只有五分钟了。为了赶时间，他没有走人行横道，也没有理会现在还是红灯，而是跟路上的车流比划了几下手势，就急匆匆穿过马路。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道路边缘停了下来。“遭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衣和裤子口袋，但是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

大概是丢在车上了。他这么想着，立刻就转头想往回跑，而就在他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的时候，他看见一辆打着头灯的黑色轿车向他冲了过来。那一刻，瑞安似乎看见了走马灯，这不到半秒的时间似乎被拉得很长很长。他好像能看清车牌上的每一个字母和数字，还有司机惊恐的表情——他似乎非常眼熟。

而就在他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前，车头已经撞上了他。瑞安应声倒地，他的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1.

瑞安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陷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一双棕绿色的眼睛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瑞安……太好了，瑞安，你终于醒了。”

瑞安睁开朦胧的眼睛才彻底看清对方的脸，而这让他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休·杰克曼？！”

“我在这里，瑞安。”休温柔地说，“你还好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我刚刚跟辛迪打了电话，她马上就会赶过来……”

“等等等等，杰克曼先生。我不理解这一切。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天啊，我有一大堆问题……”

休担忧地看着他，“瑞安，你还好吗？”

“我猜我确实还活着？哦，该死——”瑞安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没有发现外部伤口。

“当心点，瑞安——”

“我现在真的困惑极了。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杰克曼先生？”

“当然。”

“首先，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

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休回答，“这是你的家，你的卧室。你刚刚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磕到了后脑勺，昏过去了。”

瑞安环顾了一下四周。他正处于一间自然木质装修的宽敞卧室内，左手边是两扇巨大的落地窗，靠着处放着一个带玻璃门的落地书柜，里面装满了各类奖杯，被裱起来的奖状和一些死侍的周边商品。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符合他的品味，甚至就像他幻想过的理想住宅的样子，但这无疑不是他前两年在纽约买的单身公寓。

“我觉得我现在更加困惑了。”瑞安说，“现在我只能想到两种可能，一，你是在故意整蛊我——你有在哪里藏摄像机什么的吗？二，我可能还在做梦，但是我的头太他妈疼了，所以大概率应该不是。”

“放松，瑞安。通常经历脑震荡之后会出现短期记忆混乱，这是正常的，我刚刚谷歌过了。”休说，“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呃……”瑞安小声念道，“我正准备去参加你们剧组的试镜，然后我可能不小心闯了红灯被车撞了……”说到这里，瑞安突然紧张起来，“哎，我操。我真的还活着吗？还是这是我的死前幻想？”

“你当然还活着。不用害怕，宝贝，我在这里陪着你。”休柔声说道，握住了瑞安的左手，后者有些愣住了。

“咳咳，杰克曼先生。”瑞安默默抽回自己的手。“如果这不是整蛊的话，能请你回答我第二个问题吗？为什么你在这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别是我想的那样。别是我想的那样。别是我想的那样。瑞安在心里默念。

“为什么我在这里？你认真的吗，瑞安？”休有点不高兴，“这就是你失忆之后忘记的东西？我？我们？”

“喂喂喂，我可不见得有任何选择啊！我被车撞了，然后醒来就躺在这里了，这就是我记得的全部故事了。”

“好吧。”休立马泄了气，“我只是有点难以接受你完全都想不起我了……不过没关系，辛迪马上就到了，她会帮你做检查，然后你马上就会恢复了……”

“辛迪是？”

“我们的家庭医生。”

“哦，好。”瑞安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这时，他瞥见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沉默了片刻后，他有点犹豫地开口：“只是出于好奇问一下，我们不会……结婚了吧？”

“才没有。”休回答得很果断，“你想的美。”

瑞安在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但他接着他又开始好奇这枚戒指的配对者是谁，以及他跟休究竟是什么关系。

休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不能结婚，或者以情侣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因为我们仍然在好莱坞工作。”他显然不喜欢陈述这个事实，甚至没有抬眼看瑞安。

“哦……好吧。”瑞安自言自语道，“所以我们是深柜同性恋……哈哈，非常老套的设定，但应该确实实用……该死，在未来我真的被休·杰克曼掰弯了吗？虽然我之前确实这么口嗨过，但是——”他看向休，突然意识到他漏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2024年10月4号。”

过大冲击已经让瑞安无法想出一个笑话来应对了。他把双手插进头发里，平静地感受一会儿世界的崩塌。休也被他的情绪感染感到一阵揪心。他想要上前抱住瑞安，但最终只是把手放在瑞安的后背上拍了拍。

“嘿，没事的，你只是暂时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说不定明天过后你就会想起来了。”

“但愿如此，”瑞安说，“但是我不确定你说的‘失忆’这回事。我有的最后一段记忆是2007年12月6号，它清晰得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而我对中间这十几年发生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的天呐…这感觉就像——穿越了一样。”

“别想太多了，亲爱的，你只是有点中度脑震荡。”休温柔地说，“我告诉过你不要在上下楼梯的时候刷推特，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对于休过分亲昵的举止瑞安还是有点不适。他有点疲惫地看着休道：“不好意思，杰克曼先生——休。可以请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吗？我现在脑子很乱，我需要把这一切理清楚。”

“嗯，当然了。”休微笑了笑，从床边站起身，“我和孩子们就在客厅，如果你需要什么可以随时叫我。”

“孩子？”

“嗯，四个呢。”休说，“你平常没什么时间照顾他们，所以经常还在采访里开自己调侃，假装忘记了你有几个孩子。谁能想到这有一天会真的发生呢。”

“确实像我做得出来的事。”

“好了，你好好休息。”休留下最后一个微笑，关上了门。

 

2.

除了被休·杰克曼掰弯这件事之外，最令瑞安震惊的还属这十七年中间的科技发展。如果说2007年时手机只是一个主要用来打电话、传简讯的迷你设备，那现在的手机几乎就是一台能够揣进口袋的超级电脑——他能从这台手机上获取到一切他想知道的信息。

瑞安通过人脸识别没有什么障碍地进入他的手机相册，突然之间跳出的几万张照片让他的大脑再次瞬间过载。

雷克瑟姆足球队的照片、死侍电影的片场照、宣传照、他和布莱克·莱弗利和孩子们的合照、自己的杂志封面硬照……还有很多很多他跟休两个人的合照，以及休单人的照片——有正经的也有露骨的。

而尽管清楚地知道拍摄或拥有这些照片的人就是他本人——照片中的人有着跟自己一样的脸，甚至喜欢的照相选用的风格、滤镜他都能确认出自自己之手，但是瑞安依旧对这一切没有任何真实感。为什么？我是怎么做到的？或者说“他”——这个时间线的瑞安·雷诺兹，那个别人口中拥有四家知名公司，出演了最有名的漫威反英雄并且创造票房奇迹的好莱坞商业奇才，他是如何从07年那个二线演员走到这一步的？

他看到自己的维基百科中这么写道：…瑞安·雷诺兹的事业转折点是主演电影《死侍》，这部电影大获成功，使他成为了国际知名的电影明星。

“看样子，我最后确实走好运了。”瑞安心情有点复杂地想到。

他又随便打开了手机里几个理财和记账软件，映入眼帘的都是放在07年他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他试图想象如此大数额的财富具体意味着什么——几套贝弗利山庄的豪宅？可以自己出演、制作并发行自己喜欢的电影，而不用再看制片人的脸色？或者更简单的，足以让一个无比性感的、被千万大众爱慕的大明星休·杰克曼爱上自己。

是的，尽管他不该假定休就是这样肤浅的人，但是这就是真实的社会规则——当你积攒了足够的权利和财富，自然就会获得更高质量的性伴侣。毫无疑问，2024年的瑞安·雷诺兹已经是个“成功人士”，所以他甚至可以拥有休·杰克曼这样的情人；而在2007年，瑞安只是休的观众，甚至能争取到跟他同台演出的机会都是一种幸运。

仅仅从手机中的相册和两人的聊天记录中，瑞安就能看出这个时间线的自己对休有多痴迷。他看见自己每个节日和纪念日都给休发了长长的情书，他们俩人的合照多得翻不到底，甚至他在死侍系列的电影里好多次提到过休（他们最近还一起拍了一部《死侍与金刚狼》）——瑞安在翻到电影截图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虽然幼稚，但是这种藉由角色之口说出对真实世界人类的爱确实是他表达浪漫的风格。这太明显了，他不禁怀疑粉丝和其他好莱坞人士怎么还没发现他和休的关系。

不过，瑞安不确定这一切和“现在的他”是否有任何关系。至少现在的他几乎对休·杰克曼一无所知，当然也谈不上迷恋甚至喜欢。而他也确信休爱上也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更加成功的瑞安·雷诺兹——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这可能会是一场噩梦。”瑞安想。

 

3. 

家庭医生给瑞安做完检查后没能找出他失忆的具体原因。他们又去医院拍了个脑CT，脑科专家给出的回答也是如此——从临床角度看，他的脑部没有任何损伤，所以只能初步推断是由脑震荡引起的暂时性记忆神经联结异常，大脑应该会在短期内自行修复。

“你一定会觉得我疯了，”坐在回家的车上，瑞安说，“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和脑震荡没任何关系，我几个小时前还活在2007年，准备去参加《金刚狼1》的试镜，然后我被一辆车撞了，醒来后就到了这里。”

“瑞安，我们讨论过这个了，”坐在副驾驶的辛迪说，“你的时间概念错乱很有可能也是因为记忆缺失引起的。这种现象在精神分裂患者身上很常见，一具身体的一个人格由于没有另一个人格的记忆，经常会发现自己一觉醒来就在陌生的地方，感觉就像是穿越了。”

“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这是十七年。”瑞安生硬地说。

“我理解，但这种情况也确实有过先例。”医生冷静道，“而且由于你长期患有焦虑症，这也会导致人格解离从而引发失忆症。不过目前这也只是一种猜测。”

瑞安焦躁地抠着手指，指关节都被他掐得发白。休轻柔地制止了他，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放轻松，瑞安，”他说，“没关系，会好起来的。”

“But how?”瑞安冷冰冰地说，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用余光看到休的神情有些受伤，心底却燃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快感。

司机在住宅前的车道停下车，瑞安率跳下了车头，头也不回地向房子的大门走去。休在车前跟辛迪简短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小跑着追上了瑞安。

“瑞安，我知道你现在正在经历着我无法想象的痛苦，”休说，“或许我在你心里已经不是那个你之前认识的人了，但是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能让你舒服一点，我都会做的。”

面对态度如此卑微的休·杰克曼，瑞安也没办法继续摆出一副混蛋的姿态。“好吧，”他叹了口气说，“如果要我完全说实话，我记不得一点我俩是情侣的事，所以我想我们还是暂时保持一段距离比较好。”

休愣了一下，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他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瑞安，似乎随时就能哭出来。

“所以你是想把我甩了是吗？”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瑞安有点着急地说，“我是说，从我的角度来看我们从来没有谈过，所以这也不算分手对吧？而且技术上来讲我不能把你‘甩’了，你是休杰克曼，世界上最性感的男人，谁能把你甩了？哎——你别哭。”

休突然破涕而笑。“我在跟你开玩笑呢，瑞安，别忘了我可是个演员。”他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立即挂上开朗的笑容，“没事的，我知道你现在需要私人空间，我会百分百尊重你。只是我这段时间还是会住在你的房子里。布莱克去度假了，需要有人来照顾你的孩子。”

“你真是个狡猾的混蛋，杰克曼。”

“还不是跟你学的，”休俏皮地眨了眨眼，“我曾经可是个澳大利亚老好人。”

“行了行了。我不介意你跟我住在一起，只是我们不能睡在一张床上，然后不能有过分的肢体接触和那些肉麻的称呼，知道了吗？瑞安压低声音道，“天呐，真不敢相信我在命令休·杰克曼。”

“知道了，长官。”

瑞安转过身，用指纹锁打开了玄关的大门，嘴里嚷嚷着这个时代的科技几乎媲美《黑客帝国》。他没有注意到休的眼中掩藏不住的失落。

 

4. 

回到家，休打了几个Facetime电话，把瑞安失忆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共同的密友，包括布莱克、黛博拉、罗布和肖恩。瑞安在一旁听着，并在有必要的时候尴尬却不失礼貌地跟这些他刚刚才认识得的“密友”一一打过招呼（“嘿，虽然我才刚刚认识你，但我知道你和“我”应该关系很好，所以这段日子请先多担待着”）。

布莱克——此时正在夏威夷跟她的模特女友度假——在视频电话进行到十分钟后时，才终于相信这不是一场恶作剧。她问休需不需要她现在买机票回来帮他一起照顾瑞安，而休说他们不想因为这个毁了她难得的假期，他相信自己能够把家里的事处理好。

“多谢你了，休。”布莱克说，“不过你一旦觉得自己不能处理那个家伙，一定要立即告诉我，我会在第一时间飞回来收拾他的。”

“别担心了好吗？你和Gigi要玩得开心。”休说，有点愧疚这通电话影响了她们度假中的心情，“瑞安虽然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但是他依然是那个瑞安，目前为止我们相处得很融洽。”

“噢，那我可得提醒你别高兴得太早。”布莱克犀利地指出，“要知道虽然他是你的男友，但是我可能比你更早成为他的密友，而我很清楚，在他和你在一起，并且成为孩子的父亲之前，他可以是个多糟糕的人。 ”

“嘿！”旁听的瑞安忍不住打断道，“你没必要当着我的面说得这么刻薄，Queen S小姐，我们再怎么也是法定夫妻。”

“说来话长，我没工夫和你慢慢解释这个，不过我的朋友们真的都称你为‘那个捐精者’。”

“喔，真伤人！我算是有点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男同了，女人们可真坏……”

休被逗笑了，“谢谢你的提醒了，布莱克。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的。”他对手机说道。

“好吧，休，无论怎样都行，只要你能照顾好我的孩子们。祝你好运了。说完，布莱克挂断了视频电话。

罗布和肖恩也对瑞安“失忆”的事非常吃惊。瑞安对他们来说，不仅是好朋友，更是足球队和电影事业上的工作伙伴，而他目前“状况”显然对他作为公众人物的形象非常不利；因此罗布和肖恩都建议瑞安和休能把这件事瞒下来。在此期间，雷克瑟姆足球队可以由罗布全权打理，而肖恩负责代处理《死侍与金刚狼》的后续版权经营与投资人分账等问题；瑞安只需要在一些无法推脱的高层会议上露面，顺着他们的话说两句应该就足以蒙混过关了。

“你只要做你最擅长做的事，”肖恩说，“准时进入会议室，然后时不时搞笑一下，我相信没人能看出破绽的。”

“你看上去真的很了解我，”瑞安说，“现在我可以相信我们确实是好朋友了。”他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肖恩。

“谢了兄弟，还有记得更新Instagram。你对年轻人的那套网络文化痴迷极了，多用点FYI, IYKYK, TLDR这样的网络用语，你的粉丝就喜欢你这一套。”

“很确定你说的这些二十年前我们就在用了……不过，是的，我已经在熟悉了。”

“……”

与朋友们联络完，休又花了几乎一整晚的时间给瑞安补习了这十七年间瑞安自身、好莱坞乃至整个人类历史发生的大事，包括金融海啸，英国脱欧，疫情、战争、好莱坞的多次工会运动等等。当休跟他平静地陈述这一系列事件时，瑞安发现这十七年似乎就没有任何好事发生，而他却就这样顺着逆流成为了当今电影业最出名的演员之一，还将自己的资产翻了几百倍。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好抱怨的了。

“你知道吗，”瑞安说，“听完你说的这些，我觉得我已经可以完全接受目前的状况了。”

休突然眼前一亮，“你是说你愿意重新当回我的男朋友了吗？”

“呃，这可能还得再等等……”瑞安有点尴尬地说，试图再次转移话题，“我是说，从我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一直在不停地思考怎样才能够回去，怎样从这个噩梦里苏醒，但其实想想这又何苦呢？我刚刚才认识到，我几乎是没有付出任何努力就获得了我三十岁时想要的一切，唯一的代价可能就是我的眼周多了几条皱纹罢了！”他有点亢奋起来。

“我有点没听懂你是什么意思。”休皱起眉头，瑞安突然高涨的情绪让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就是说，我不想回到过去了。我爱我现在的生活。我爱这个房子，我的股票资产和我的名人朋友们。不管过去十七年的我做了什么，他一定是往死里打拼才获得了这一切，而现在我只需要享受它。”

“你是说你不想恢复记忆了吗？过去的十七年里我们有很多珍贵的回忆……”

“这真的重要吗？”瑞安脱口而出，看到休明显受伤的表情后，又立马改口道，“我是说，有很大的可能我再也不会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但之后我们会有新的回忆，不是吗？”

“好吧，瑞安，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想的话，我也会尊重你。”休压抑着愠怒说道。

“真的？我太开心有你支持我了。我爱你，兄弟。”瑞安高兴地拥抱了休一下。

陷进瑞安温暖宽厚的怀抱，休立马消了气。他忍不住多抱紧了瑞安一小会儿，直到后者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对，有点羞赧地推开了他。

“咳咳——先从朋友做起，成吗？”瑞安说。

“没问题，”休信心满满地笑着说，“不过我一定会让你重新爱上我一次的。”

 

5. 

昨天之前，瑞安就算是做梦都不敢幻想有一天休·杰克曼——金刚狼的扮演者，托尼奖的赢家，好莱坞数一数二的性感之神——会成为他家里的全职保姆。而当这一切真实地在他眼前上演时，他几乎克制不住打自己一个耳光的冲动。

“早安，瑞安，睡得还好吗？”休从燃气灶前回过头，冲瑞安露出明朗甜蜜的笑容。他的背后还挂着他还不满两岁的小女儿。

“嗯……还可以。”瑞安看着休的背影有点呆呆地说。

他的另外两个小女儿这时从餐桌前冲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瑞安有点僵硬地摸了摸她们的头（他依然完全不会应付孩子们），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从睡裤里摸出了手机，对着休正在做饭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

快门发出了咔嚓一声。瑞安立即咳嗽两声来掩饰这刻的尴尬。

“你还好吗？”休回过头问。

“没事，一切都好。”瑞安再次试图岔开话题，“你在烧些什么呢？说实话我只是有点吃惊为什么你们没有想过请个保姆带孩子，还有做这些家务活，而是让一个片酬八位数的当红演员来做这些。别告诉我“我”真的会给你开薪水。”

“没有，纯粹是义务劳动，我喜欢照顾孩子们。”停顿了一下，休暧昧地笑道，“不过虽然没有薪水，但你一般会在其他地方补偿我。”

“哇噢，关于这些细节我真是——一点都不想了解。”

“开玩笑的。好了，准备坐下吃饭吧。”

休关了火，将食物分好，端给三个孩子和瑞安——虽然只是很简单的早餐搭配，吐司、鸡蛋、香肠配上一些蘑菇和蔬菜，不过对于吃惯了燕麦片泡牛奶的瑞安来说依然是一种生活品质的提升。他克制住再次拍照留念的冲动拿起刀叉。

“要咖啡吗？”休拿着咖啡壶走到他身边问。

“噢，好的，谢了。”

休将三个孩子和瑞安安排好后，自己却没有立即坐下吃饭。瑞安看到他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奶瓶，从微波炉里加热了一分钟，然后才回到座位上给胸前的小婴儿喂起了奶。刚满一岁半的婴儿就这样躺在休的怀抱里，乖巧地吸吮着递上来的奶嘴，而休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得几乎融化。

这本该是个滑稽的场景——一个靠演硬汉出名的男演员做着最女性化的母职工作，但是瑞安在这时确想不出一句能毁掉气氛的俏皮话。他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感想，只是觉得胃里好像有几百只蝴蝶的翅膀在拍打着。他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休，直到后者再也无法忽视他灼热的目光。

“怎么了吗？”休抬头看着瑞安，绿色的眼睛里有些迷茫，“你也想试试吗？”

“……试试？”

“给孩子喂奶。”

“哦……不了。”瑞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我真的想象不来自己做这码事，事实上我甚至不敢不能想象抱着它……我是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做父亲的料，天知道这十七年里我的想法是怎么变的。”说完，他又埋头吃起食物。

“你确实算不上什么好爸爸，但这不意味着你不爱自己的孩子。你爱她们，愿意为她们做任何事。”

“但是除了照顾她们。”瑞安说。

休叹了口气，“是的，除了照顾她们……或许这才是你选择勾搭我的终极理由？”他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6.

瑞安仅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就看穿了早晨那一幕的真相。

——如果说拥有一个温柔、美丽、顾家的“妻子”是每个男人的终极目标，瑞安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也有大部分的基因不能免俗；而休正式抓住了这个人性的弱点试图说服瑞安对他“回心转意”。

他是在休第四次带着蹩脚的借口（“要喝下午茶吗？”“中央空调好像不工作了”“TNT电视台在放你的《绿灯侠》耶”）敲开他的房门时发现不对劲的。而这一次，瑞安没有直接说，“抱歉，我很忙”，而是顺了他的愿让休走进了他的房间，这都是因为他看见休明显换了一身更性感的装束——紧身的白色背心和紧紧包裹臀部和大腿的铅笔裤，有点像他在演《X战警》里的样子。

“抱歉，我知道你在忙着补课。”休对电脑桌前瑞安说道，“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一会儿要去楼下遛个狗。还有，我跟James刚刚烤了一些饼干，要我拿一些进来给你尝尝吗？”

“是吗？我想我没有理由拒绝了。”

过了一会儿，休拿着一叠动物形状的饼干和一个茶壶回来了。而当休从他面前走过时，瑞安完全无法不注意那蓝色的牛仔布料是如何勾勒出他修长的双腿和浑圆的臀部曲线的。

“这是柠檬姜茶，可以帮你提神。”休走到瑞安身边，弯下腰，慢慢地向杯子里注入茶水。

他显然靠得太近了，近得瑞安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淡淡的植物清香。他不禁联想到那块他在高速公路上看见的广告牌。

“嗯……柑橘之泉？”他脱口而出。

“什么？”休停下了动作。

瑞安一转头就看到休半露在外的胸口，因为弯腰的动作挤出一条浅浅的沟壑。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上移，看着休的脸说：“哦……我是说，你的香水，是不是爱马仕的橘绿之泉？”

“确实。”休笑了笑，“鼻子真灵。”

“我就知道，我真是个该死的天才。”瑞安压低嗓音喝彩道。

“这是八年前，我们刚刚交往的时候你给我买的，后来我都一直用这款香水，因为这是你的最爱。”

瑞安愣住了，“这是作弊……”他只能说。

休只是回应给他一个妩媚的眨眼，“享受你的下午茶吧。”然后他便离开了房间。

他几乎是在毫无防备地掉进休给他设下的陷阱，瑞安想。“他”跟休交往了八年，这就代表着休对他的任何想法和喜好都了若指掌；而“他”一开始会选择休当他的伴侣，也必定是因为这个男人无论是外形、声音和举止都恰恰好好地落在他的审美点上。而这就造成“休会对他产生性吸引”这件事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但这并不代表它是正确的。或许休·杰克曼确实是四十七岁的瑞安·雷诺兹的伴侣，但他可不属于刚刚三十岁的他。而在那场车祸发生前，他的身上都不具备一点能够让休爱上，甚至注意到他的品质。而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都不是真正地“拥有”，而更像是偷窃来的。

他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开始走神——上面显示着一张Maximum Effort高层人员名单。他们明天会有一个讨论未来发展的会议要开，所以他得把每个人是谁，工作过和正在工作的项目，和他们过往的重要邮件全部记下来（而单单是熟悉2024年的办公软件就足够消耗他许多精力了）。而后天、大后天，之后的每一天他几乎都有会议和工作需要处理。

他知道他可以不用这么做，而他目前所做的一切工作都仿佛是在证明什么，以减轻他“偷窃”他人生活的负罪感。而在他彻底证明自己之前，都会有一个鬼魅般的声音告诉他“你不配”——你不配住在这个家，你不配拥有你梦寐以求的生活和人际关系，更不配跟休·杰克曼上床，因为当他知道了你软弱无能的那面便不会再爱你。

而这一切他不会指望休，或者任何人可以理解。

 

7.

似乎是看穿了瑞安的意志力稍有松动，休在后来几天开始变本加厉地在瑞安面前卖弄风骚。他的伎俩都老套又直接，通常就是穿露出度更高的衣服，抓住任何机会和瑞安制造肢体接触，以及在他面前用一种色情的方式吃冰棍（“收手吧，你个荡妇！”瑞安夸张地尖叫）；但是这不代表瑞安能对这种赤裸裸的勾引无动于衷。他还能在休面前保持体面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每天早晚都会在浴室打一发手枪，而在他的幻想里休早就被他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以每一种姿势都操过了一遍。发泄完后，他又能以铁面无私的态度叫休跟他保持距离，或者叫他穿上衣服。

而休跟他一样也是不达目标不罢休的人。

一天晚上，瑞安正在沙发上跟女儿们一起看《马戏之王》时，他听见休从浴室里呼唤他。尽管知道接下来一定没有好事发生，瑞安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浴室前敲了敲门。

“怎么了？”

“能帮我拿一条浴巾吗？”

瑞安翻了个白眼，立马从一旁的柜子里抽出一条干净的浴巾，将门开了条缝，把浴巾递了进去。

“嗯……能帮我拿进来吗？我在浴缸里，不想把水溅得到处都是的。”

“那我挂在门上了。”瑞安无情地说。

“求你了？”休故作可怜道，“求你了，瑞安，你能进来吗？”

沉默了漫长的三秒后，瑞安打开了门。他记得自己全程都滑稽地低着头不去看浴缸的方向，试图伸长手臂将浴巾递过去。

“再近一点。”

瑞安感觉他的脸在发烫，浴室里湿热的水汽仿佛混合了催情剂一般让他欲火中烧。

“再近一点，瑞安，我拿不到。”休压低了声音说。

瑞安又走近了一步，并且终于抬起头看了休一眼，而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看到的场景——休正半躺在浴缸里，水面刚刚没过他的丰满胸部下方，而他的右手正插在他的双腿间玩弄自己的后穴。

“啊嗯——”像是刚刚触及到了敏感点，他仰起脖子低吟了一声。

瑞安的全部理智都在叫他快逃，而他的鞋底就像沾了万能胶一样，让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谢你，瑞安。”

休终于从瑞安手里接过毛巾。他从水里站了起来，跨出浴缸，在瑞安面前不足一步的距离开始擦拭身上的水珠。而瑞安像是被施了魔法般完全无法从他的肉体上挪开眼睛。

“喜欢你看到的吗？”休勾起嘴角挑衅道。

“……”

“哇，看来有人的小兄弟开始蠢蠢欲动了。”休看着瑞安鼓起的裤裆说。

“……”

“你知道的，我会很乐意向你展示更多好戏的。”

瑞安猛烈地吻上了那对他梦寐以求的嘴唇。

瑞安不知道他是如何躲过孩子们，把浑身赤裸的休带进他的卧室的。只是等他反应过来，休已经骑在他的胯上，双手撑在他的头两侧，疯狂的挺动臀部。他不知道休是吃错了什么药，他就像是只发情期的兔子一样，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欲望，发狂般地操着他的阴茎。又湿又热又软的穴道就这么紧紧夹着他快速地吞吐吞吐，连着好几次他都差点忍不住秒射出来。

“啊啊啊——瑞安！”

休像个婊子一样忘情地在瑞安耳边浪叫，仿佛丝毫不在意隔壁的孩子们会听到。突然，他拉起瑞安的手放到他胸前跳动的两团乳肉上，让他的双手在上面反复揉搓。

“摸摸我……摸摸我，瑞安……”他眼含热泪，乞求瑞安道。

“耶稣基督啊……你真是——”

瑞安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立马就被绞紧的后穴夹得说不出话来。这一刻，他非常确信休并没有在顾忌他的感受，而是单纯地在帮他当一根自慰棒用。他在报复瑞安这一整周都在冷落他的调情，让他觉得丢脸。所以这一次休在床上没有给瑞安一点反击的机会，每当瑞安刚想对换两人的位置，休就会硬生生地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躺回去。

“告诉我你爱我，瑞安。告诉我。”

瑞安没有作声。

“求你了，告诉我……”休带着哭腔说，“说你爱我，即使是骗我的。”

“……我爱你。”瑞安无奈地说。

“我也爱你，瑞安。”

休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瑞安尝到了他咸涩的眼泪。

 

8.

一切都完了。瑞安想，一切都完了。

那次难忘的性体验看似拉近了他和休的距离，但他们心里都知道，那毁掉了瑞安之前精心维护的平衡，将一种一直存在的内在的矛盾和疏离完全暴露了出来。

——休想要那个与他交往八年的爱着他的男友回来，而瑞安却并不是“他”。

“今天想起什么了吗？”“这有没有让你记起什么？”“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休每天都会问他很多次；对此，瑞安能给出的最好回应也只是用几句俏皮话转变话题，而大多数情况他只是回答“不记得”，然后休会强颜欢笑地跟他说“没关系”。

那种感觉可真不好受。休·杰克曼每一次叹息，每一个藏着忧伤的眼神，还有他的泪水都会让瑞安觉得是自己伤害了他；而作为一个所有人眼里的“既得利益者”，瑞安却不能对目前的生活有任何抱怨，哪怕他正在经历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压力。

过去的一周，瑞安工作了八十个小时以上，仅仅只是为了维持手上的生意正常运营。事实证明扮演“他自己”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必须花大量的精力研究过去的资料，通过阅读过去的采访和手机里的记事本去猜测“那个瑞安”想法，以便维持自己的对外形象。一切线上的活动都是相对容易的，因为他可以从电脑里及时调取资料，但是过去几天他参加的一场慈善公演和一场拍卖会就没那么容易了。那简直是一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极限运动。当被人群、闪光灯和并不熟悉的“熟人”包围时，他的脑海里同时响起了无数个声音，“他们是谁？”“我该说话吗？”“还是该笑一下？”“我现在是不是听起来像‘那个瑞安’？”…

而休的存在无疑让他本就焦头烂额的生活雪上加霜。

虽然他们才相处了一周，瑞安已经发现休是一个在任何情况都不会对外发泄负面情绪的人。他会尽一切可能来维持表面的和谐，哪怕这层和谐下包裹着可怕的东西。

在那次擦枪走火之后，休依然会每天做饭、做家务、照顾孩子们，并且在瑞安忙碌之余见缝插针地与他调情。他拿着拖把拖地的时候嘴里甚至还轻轻哼着歌，时不时还转个圈，就像在百老汇的舞台上表演一样。表面上，瑞安对他的刻意疏远似乎没有多影响到他，但是他眼下愈发疲惫的黑眼圈是藏不住的。而且他在过去的七天去看了三次心理医生——瑞安会知道是因为休通常都会刷一张他们联合账户名下的卡，他的每笔消费瑞安都看得到。

终于到了礼拜六，瑞安难得睡了一个懒觉。他解锁手机，意料之中地发现果然又是一长串滑不到底的新消息提醒，但是现在他一条都没心情看。他揉揉眼睛，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床。

“早啊，瑞安，你终于醒了。”

一走进客厅，瑞安就看到休坐在沙发，正在给他第二小的女儿Betty编辫子。他今天看上去格外的光彩照人，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棉质居家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深色的商务休闲装，头发用发胶做了造型，看上去蓬松又整洁。

“早。今天怎么打扮得那么好看？”瑞安问道。

“你去收拾一下，我们过会儿一起出门去吃午餐吧。”休愉快地说，“不用担心孩子们，我刚刚已经打电话给保母了，她一会儿就会过来。今天我们可以享受一下两人时光。”

“哇，”瑞安对休突如其来的热情有点意外，“确实是非常吸引人的提议，不过中午我要和罗布开个电话会议，聊一下雷克瑟姆第四季的拍摄后勤。”

“那应该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对吧？我可以等你开完。”

“我不知道……其实在经历了这一整周的闹剧之后，我其实更加想享受一下‘私人时间’——做点功课，然后看几集《越狱》之类的……你知道2007年那会儿它还在连载吗？能一口气看到结局也太爽了，我必须得说这绝对是这次时间旅行里最棒——”

瑞安突然闭嘴了，因为他发现他的笑话不仅没有让休笑出来，甚至还起到了反效果。

“你是认真的吗，瑞安？”休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即使是今天？你想在今天享受‘私人时间’？”

“……今天有什么不对吗？今天可是周六。”

“今天是我的生日。”休说。

瑞安愣住了，他隐约回想起自己排得密密麻麻的日程表里，有一个被标注了高亮的特殊事件“10月12日：休杰克曼的生日”。他只是没有想到10月12日居然就是这个周六。时间似乎过得有点太快了。

“我……抱歉，我……”瑞安结巴着说，“我现在就给罗布发了消息，告诉他会议取消了，然后我们一会儿就出去吃午餐。”

“没关系，我知道你忘了。”休淡淡地说，“这不是你的错。如果你不想出门，我们也可以就待在家里的。来一起看电视吧。”他微笑了笑。

如果说瑞安几秒前还在愧疚，而这一刻休的反应彻底把他惹毛了。它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瑞安把这段日子对休的所有不满一下子全部倾泻了出来：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告诉我你想让我陪你出门，我会照做的。”

“但是你说你不想跟我出去。”

“哦，那你想听实话吗，”瑞安冷笑了一下，“我每天都在做一大堆我不想做的事，但是我怎么想从来不重要，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要是每个人都能为所欲为做他想做的事，这个世界很快就会沦为一个屎坑了。”

瑞安带着攻击性的口吻吓哭了一旁的Betty，休立刻抱住她，吻了吻她的发旋。

“冷静点，瑞安，吓到孩子了。”休捂住Betty的耳朵说道，用责备的目光看着瑞安。后者只是好笑地翻了个白眼。

“我真的看腻了你扮演受害者了，杰克曼。你到底想怎么样？”

休低垂着眼帘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小声安慰着Betty。

“……真是够了，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上来给我一拳吗？”

“求求你别说了，瑞安。”休抬头看了一眼瑞安，他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带着哭腔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爱我。但是你好像已经不爱我了，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完，他的泪水彻底决堤了。

瑞安双手抱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很庆幸周围没有任何人目睹这一幕——他的孩子和“妻子”正抱在一起哭泣，因为如果有他们一定会报警把他抓起来。

“我的天……”终于，瑞安宣布道，“你赢了，你彻底赢了，休·杰克曼。”他走到休的身旁，笨拙地将手放在他的后背安抚了几下，“……求你别哭了，求你。我收回一切我刚刚说的话。你想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以死谢罪吗？我可以现在就从亚马逊下单点安眠药，应该星期三就能送达了……”

休还在低声抽泣，但是他往瑞安怀里靠了靠，把头埋在了男人宽阔的肩膀上。

“没事了，瑞安，我原谅你了。”休轻声说，“我们现在没事了。”

瑞安叹了口气，“这根本就不是‘没事’。难道你就不想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把问题解决吗？”

“你觉得我们也走到需要婚姻调解这一步了吗？”

“虽然我们在技术和情感层面都没有结婚，不过差不多是那回事吧……总之试试总比不试强。”

“好吧，”休说，“只要能让你回心转意，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我知道。”瑞安快速吻了休的头发一下，用光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克制住深吸一口他的发香的冲动，“我一直知道，我是个幸运的混蛋。”

 

9. 

肖恩·里维没有预料到会在休生日的那天收到瑞安的信息。

“兄弟，你能现在过来一趟吗？”瑞安在消息里这么写道，“你的两个主演之间有件大事需要解决，你必须得来帮帮我们。”

他又补充到：“这可能关乎到我们合作的下一部作品能不能拿到投资人的钱。”

这个足够强有力的理由成功地将肖恩引诱到了瑞安位于纽约市的公寓，而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就这样被安排上了“婚内纠纷协调员”的角色。

“哇，我不敢相信这真的发生了，”肖恩甚至有点欣慰地说，“你们两个居然会吵架。自打我认识你们以来，你们都从来没吵过一次架。这可太新鲜了。”

“谢谢你能来，肖恩。”休说，“瑞安跟我都觉得如果能有个裁判我们的沟通会更顺利一点，不然我们都可能过于情绪化。”

“没事，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肖恩信心满满地说，“我本来还以为你们打算出柜了呢，刚才走过来的路上我都在考虑我的Instagram声援贴文应该怎么写——可能对我来说有点难，因为我还没拍过男同性恋的片子。”

“等一等，”瑞安打岔道，“我们之前从来没吵过架吗？”他看着休，“哪怕是一次轻微的都没有？”

“没有。如果你不算上那些有剧本的‘欢喜冤家’互联网大戏的话。”

“……这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瑞安若有所思地说，“所以我刚才夺走了你跟‘瑞安·雷诺兹’吵架的第一次吗？……如果我是‘我’，那‘我’可能真的会想杀了我。”

肖恩从一旁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瑞安和休的对面，他两都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大概一臂的距离。

“好了，朋友们，”肖恩说，“虽然这不是我的专长，但是我确实看过不止一遍《婚姻故事》。那我们就这么开始吧。谁想先来说两句？”

瑞安——虽然在公开采访还有平日的聊天中都是爱抢话的那个，但是这次为了体现自己的绅士风度，他将那个隐形的麦克风先递给了休。

“交往了八年的男友不再爱我的事实让我很痛苦。”休说，撇了一眼瑞安，“虽然我知道瑞安最近失去了记忆，这肯定会对我们的感情有一定影响，但我感觉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听到这时，瑞安感觉自己的内心抽搐了一下。

休接着说：“瑞安他……我感觉瑞安已经不觉得我对他有吸引力了……我用尽了浑身解数引诱他，但是他都对我淡淡的。过去的一周我们才上了一次床，那还是我——”

“休，谢谢你的发言，”肖恩打断道，“我们还是把这次调解的分级保留在R级以下就好。瑞安，对此你有什么想要解释或者补充的吗？”

“哇哦——”瑞安很惊讶，“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杰克曼？还是你平常从来不照镜子？‘你对我没有吸引力’……这是我今年听过最荒谬的话了！我能说你对全宇宙的任何性别的生物来说都有强烈的吸引力，包括是那些在男科医院治疗性功能障碍的病人们——或许你只要在那里出现一下，他们的病立刻就好了。”

“那你不愿意跟我上床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这正是我要说的问题了。”瑞安看了一眼“协调员”肖恩，后者点了一下头让他继续发言，“你知道，无论是你，还是我们认识的所有人，你们都认为我是‘失忆了’。但是我都告诉过你们好多遍了，这不是失忆。我能很确信地告诉你，我‘魂穿’了。我，刚刚三十一岁，还没在一部热门商业片里当过主演的瑞安·雷诺兹，魂穿到了这个——”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全身下上，“瑞安·雷诺兹的身上。”

“就像《女孩梦三十》里演的那样？”肖恩插嘴道。

“谢谢兄弟，你理解对了。”瑞安说，“总之，我来到这个时间线之后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我又有名又有钱又成功，还有一个完美的伴侣，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一切！……我知道这听上去像个非常凡尔赛的烦恼——但是天呐，我真的很他妈烦！”说完，他把头埋进了手心里。

“我理解你，瑞安。”休说，“如果让一个还没成名前的我来经历我现在的生活，我一定也会发疯的……”他将手伸了过去，揉了揉瑞安的肩膀，继续说，“不过我们还有彼此啊。如果你有任何压力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想办法跟你一起解决。”

瑞安叹了一口气：“你真的不能理解吗，休……你不能帮到我，因为你本身就是这种压力的一部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停一停，我们似乎来到一个解开矛盾的关键点了。”肖恩解说道，“瑞安，可以先请你解释一下你刚刚说的话吗？关于休也是你压力的一部分。”

“我、我不知道……”瑞安有点犹豫地开口，“只是这一切感觉太奇怪了——休·杰克曼突然变成了我的老婆这件事。这就像有一天早晨醒来发现自己跟玛丽莲·梦露结婚了，而且她还爱你爱得死去活来。这要是你你会作何感想？”

“要是我，我会立刻就接受这个设定，然后开始享受我的人生巅峰时刻。”肖恩说，“不过千万别把这话告诉我老婆。”

“该死，我就猜到你会那么说！”瑞安尖叫道，“你没有真的经历过所以根本不会了解！现在发生的一切是我的真实生活，而不是你幻想的什么黄片剧情。”

“所以我的理解是，休是你男朋友这件事对你造成了困扰？”

瑞安转头看了眼休——他看上去无辜又可怜。“……有一点。”瑞安狠了狠心说。

“但是你刚刚你也说了‘休是一个完美的伴侣’，为什么你还会感到困扰？”

“因为他不是我的伴侣。”瑞安终于说了出来，“我一点都不觉得他是我的老婆，而更像是别人的老婆。我只是个第三者。”

“你不觉得这个想法很性感吗？”休眯起眼睛说，“反正是有点把我的欲火调动起来了。”

“天呐，我不是在说那种！你最好收敛一点！”

“咳咳——”协调员再次开口，“休，对于瑞安刚才提出的看法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我的理解是——瑞安觉得，只有那个精神上更年长的版本的他才是你的伴侣，而更年轻的他并不是。”

停顿了一会儿，休望着瑞安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很吃惊你会这么想。因为对我来说你一直都只是瑞安，无论你是四十七岁还是三十一岁，无论你还有多少关于我们的记忆。”

“……你确定吗？”瑞安犹豫地说，“我跟你喜欢的那个人可太不一样了。我没有扮演过死侍。我对经商这块甚至一窍不通。而且我甚至没给你写过那些浪漫情书……”

“瑞安，”肖恩先插嘴道，“我必须得说，你一直都是我认识的那个瑞安。你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个决策，都像是瑞安会说会做的。包括过度思考这一点。”

“除了你不再对我感兴趣这一点，你给我的感觉跟以前没有任何不同。”休说，“你还是那么幽默、天才、有责任心。你才花了几天时间就熟悉了所有手上的工作，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这简直是个奇迹。而且你还是那么喜欢用一些好玩的话赞美我，这每次都让我很开心——直到你开始忽视我的进一步挑逗……

“而且我必须得说，从来不是因为你扮演了死侍，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瑞安·雷诺兹；而是因为你，瑞安，我们才能在大荧幕里看到那个死侍。你才是那个‘原因’。”

一时间，过于密集的夸奖让瑞安感觉无所适从。尤其是被休如此真诚地注视着，不一会儿他就耳根通红了。

“好吧，我必须得说——”他强迫着自己正视休，“我得说，你有一双非常有说服力的眼睛，还有嗓音，这会让我非常乐意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即使我根本不可能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我只不过每天都在拼尽全力演戏来维持你希望看到的这副形象罢了。”

“瑞安，”肖恩也说，“休说的都是真的。而且你刚刚又在通过自我贬低来应对夸奖了，这实在是太典了。”

“是啊，如果你想听我还能说更多，我心里可有一整本夸奖词典呢。”休说。

“……求你别来。”

“……”

就这样，这场婚姻调解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而从某一时刻开始，肖恩·里维开始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瑞安和休开始自说自话地拟定起了一种和解协议，包括瑞安每天必须抽出两个小时跟自己和孩子相处，而不是整日待在书房；他必须及时查看休的社交媒体更新并且积极与他互动，以及每周他都要跟休出门约会一次——那种单纯的、只是为了增进感情的约会，就像刚在Tinder上认识的网恋对象那样。与此同时，休也必须答应瑞安，不能表现得太像个Diva，不许玩情感绑架那套，并且不许在故意表现出少儿不宜的那面。

“伙计们，”肖恩试图总结这场会议，“我觉得今天可以到此为止了，很不错的进展。趁现在还是休的生日，你们难道不想利用夜晚的时间二人世界一下吗？”

“是啊，我们也该放肖恩回家了。谢谢你今天能来，伙计。”休说。

“是的，这真是太有帮助了，我会给你写五星好评。下次有机会还找你。”瑞安开玩笑道。

“但现在我算有经验了，下次可要收费。”肖恩说。

瑞安和休一起把肖恩送到了屋外。门关上了，房间里出现了一阵久违的宁静。直到发现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瑞安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正在微笑，而休也微笑着看着他。

自从这场闹剧发生以来，这是瑞安第一次感觉如此轻松；而讽刺的是，今天上午他们还在吵架，就在刚才制定协议时，他们也在一来一回的斗嘴，但就是这些生活的小毛刺带给了瑞安一些实感，他终于有点开始觉得休是他的男朋友——他不再只是那个性感的、友善的、没有瑕疵的电影明星休·杰克曼，而只是一个单纯得有些愚蠢的陷入恋爱中的人。

“你仍然欠我一个约会，”休说，“想要一起做点疯狂的事吗？”

“Oh yeah, I’m all yours.”

 

10.

瑞安猜不到休·杰克曼打算带他去哪里。他们正驶在离开纽约市的快速车道上，休负责开车，瑞安则坐在一旁的副驾驶上，用无数种不着边际的猜测扰乱休的注意力——休每次都笑得那么厉害，让瑞安觉得他们绝对违反了安全行车规范中的某一条，但他没有打算停止。

“别猜了，瑞安，”休终于说，“我们还有五分钟就到了，你可以自己发现惊喜。”

在距离纽约市车程约十分钟的郊外，一片树林环绕的空地上，一座外观看似废弃的仓库静静地矗立在幽深的夜色中。休将车停在仓库对面的停车场，跟瑞安一起下了车。随着他们越走越近，瑞安隐约可以听见建筑里传来了音乐声。休来到仓库的铁门前扣了扣门锁。不一会儿，门上方的矩形小窗打开了，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透过小窗打量他们。

“等一下，”瑞安在休的耳边小声说，“我没有想临阵脱逃，不过你能告诉我接下来会有非法的事情发生吗？我只是想有点心理准备。”

休也鬼鬼祟祟地低语道：“相信我，瑞安，以你现在的财富，任何二级谋杀案以下的罪行你都能轻松摆脱。别担心啦。”

“……好吧，我算是完蛋了。”

就在这时，铁门被打开了。休和瑞安走了进去，接待他们的依然是那个浅蓝色眼睛的男人——他光头，留着络腮胡，穿着得体。他递给休和瑞安一人一个舞会面具。

“玩得开心。”他只是说。

瑞安注视着休戴上那枚华丽的深紫色面具，他的眼睛在四周闪光的亮片映衬下显得更加神秘妖娆。而当瑞安还在出神时，休已经从他手中取过面具，熟练为他戴上。

“跟我来。”休牵起瑞安的手，拉着他朝房间深处走去。

瑞安在休的带领下在幽暗的楼道里穿梭着。音乐声正变得越来越近，瑞安的心脏也扑扑直跳起来。终于，在走过又一个拐角后，休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准备好了吗？”他回头对瑞安说。

瑞安点了点头。

休推开了门，音乐声瞬间如浪潮般涌来。那是一个无比华丽的迪斯科舞厅，霓虹灯管在天花板上交错闪烁，五光十色的光束扫过舞池，仿佛每个人都沐浴在流动的光影中。舞池中央，光滑的旋转球反射出无数耀眼的碎光，戴着面具的人们舞池中跟随音乐的节拍扭动身躯，汗水与欢笑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气氛。

“来一起跳舞吧！”在喧闹的音乐声中，休对瑞安大喊道。

说完，休激动地将瑞安拉进了舞池。几乎是立刻就找到了音乐的节奏，他身体开始流畅地摆动起来。他的肢体舒展，充满自信，步伐轻快却又不失优雅，似乎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对舞蹈的掌控力。他时而转身，时而接近瑞安，搂着他的肩膀让他跟自己一起摆动，仿佛是在表演一场私人秀。瑞安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呼吸开始有些急促；而当他对上那双面具下魅惑的、梦幻般的绿色眼睛，瑞安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了出来。他不得不推开休。

“我想去买点喝的，”他说，“需要把我自己灌醉点才能接着陪你玩。”

“好吧，我在这等你。”休笑盈盈地说，“顺便也给我点一杯龙舌兰酒。

瑞安几乎是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舞池。他在吧台点了一杯杜松子酒，直接仰头灌进了喉咙里，又这样重复了两次。三杯烈酒下肚后，他终于又鼓足勇气将目光投向舞池中央那道摇曳性感的身影。这里无疑是他的领域，随着音乐起舞的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具有魅力，他纤长而凹凸有致的身材，高超的舞技和极具感染力的表现力都让他注定成为舞池中的焦点。在他踏上舞池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让周围的所有人黯然失色。

就在刚才，瑞安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产生想逃的冲动，而当他这样远远地看着休时，他有点明白了，这就像你不能过于接近太阳一样，那样刺眼的光芒会将你灼伤。

“我还是远远看着他就好。”瑞安想，“毕竟这种小踢踏舞从来都不是我的长项。”

就这样，他拿着两杯龙舌兰日出来到靠墙的长条沙发边上，他选了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以便能监视舞池中的一举一动。而在他的隔壁桌，两个金发的年轻女孩在看到瑞安后便开始交头接耳。过了一会儿，她们就来主动搭话了。

“嗨，我是南希，”其中一个女孩说，“——当然了，这是我在这用的艺名。这是辛西娅，这也是她的艺名。”

“嗨，南希和辛西娅，”瑞安没给她们太多关注，随口说道，“很可惜，我还没有艺名，还有顺带一提，我是跟我男朋友一起来的。”

“这个我知道，”南希眼神示意了台上正在跳舞的休，“刚才就在台上看到你们了，他可当之无愧是今晚的女王。”

“噢，你们也这么觉得？”瑞安笑了起来，“不过我可一点都配不上他的实力，我在那儿就像一根供他转圈的钢管，所以还是乖乖回到观众席吧。”

“欢迎加入观众团。”南希说，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你也英俊得很，我们刚才都在讨论你长得很像一个好莱坞演员。”

“哦？是哪位？”

“瑞安。”辛西娅凑过来说。

那一瞬间瑞安的大脑以全马力高速运转着，试图找到打消她们怀疑的方法。而接着他就听到南希说：

“对，瑞安·高斯林。就是演《爱乐之城》的那个。”

“之前有人这么跟你说过吗？你的下巴长得简直跟他一模一样！”辛西娅说。

“哇噢——”瑞安干笑了两声，“倒真还没人这么说过。我有哪里跟那位好莱坞一线演员相似了？莫不是因为我俩都是中年白男？哦，或许因为我正好也是加拿大人。”

“等等等等。”辛西娅盯着瑞安戴着面具的脸看了会儿，突然眼中灵光一闪，“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更像演死侍的那个。他也叫瑞安，但是姓什么来着——”

“雷诺兹。”南希提醒道。

“对，瑞安·雷诺兹。”

被点名的瑞安心中一紧，但他没什么压力地即兴表演起来：“哦，瑞安·雷诺兹啊，我知道他，挺帅的一个家伙，而且还挺幽默。”

南希和辛西娅却笑了起来。“真的吗？”南希说，“我倒觉得他挺逊的。”

辛西娅说：“我觉得他确实长得还不错，但总是表现得像个蠢货。”

“蠢货？”瑞安露出困惑又嫌弃的表情。

“是啊，”辛西娅解释道，“他无时无刻都在表演那套死侍人格，实在用力太猛了，看着真尬。”

“而且他根本毫无演技可言，他的死侍基本就是个有超能力的范·韦尔德*。”

“确实，而且我从来不觉得他的那些笑话好笑。只有没品的顺直男才会喜欢他这种。”

“不过你听说了吗，有传言说他明年还要跟休·杰克曼一起主持奥斯卡呢。如果是真的，我们岂不是又要看他玩尬的。”

“天呐，不要啊。那家伙看样子就没看过任何一部票房两亿美金以下的电影，之后也不会看。”

“我倒是会支持休一个人主持，上一次他就一个人做得很好。瑞安就算了吧。”

“……”

一时之间，瑞安不知道如何反驳，或者说该不该反驳。过了一会儿，南希和辛西娅停了下来，她们注意到了瑞安的脸色不太好。

“抱歉，我们有点跑题了，”南希说，“希望这没有冒犯到你，我们刚才说你像瑞安·雷诺兹只是指你的外形，我看得出你一定比那个蠢货有趣得多。”

“哈，没有的事！”瑞安掐着嗓子假笑着说，“你们说得太对了，瑞安·雷诺兹就是个大傻逼。”

“你也这么想？”辛西娅说，“我还以为你可能是粉丝呢，毕竟你是个加拿大人。”

“没有，怎么可能呢。”瑞安夸张地说，“你刚才都说了瑞安·雷诺斯只会吸引些没品的顺直男，而我——完完全全的男同性恋。所以十分满分的话，我也就勉强给他打个六分吧。如果不是因为他演了死侍，我甚至都不愿跟他睡。真奇怪休·杰克曼怎么会看上他的。”

他仰起脖子，连续干完了两杯鸡尾酒，然后起身宣布道：“好了，现在我要去阻止企图勾搭我男朋友的混蛋了。很高兴跟你们聊天，回见。”

他在南希和辛西娅震惊与敬佩的目光下离开了。

这甚至不是瑞安用来摆脱那两个女孩的借口。自从瑞安从舞池离开后，休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跳舞，但是如果有殷勤的爱慕者上前示好，他也不会介意在极近的距离略微展示一下自己的魅力，然后在对方还愣神的时候，凭借巧妙的舞步迅速离开。不过休有时也会遇到难缠的对象——瑞安记得这个戴黑色面具的高个子男人，从一开始瑞安还在的时候，他就将令人不适的目光粘在了休身上；而现在他正将双手搭在休的胯上，几乎是半强迫地让休给他献上一段贴身舞。你不能从休几乎总是面带笑容的脸上判断他是否真的不情愿，不过当他看到瑞安回到舞池时显然十分激动。他从人群里向瑞安招手，嘴里的呼喊融化在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

瑞安侧身避开湿热拥挤的人群，终于回到了休的身边——这也给了休一个理由摆脱掉了那个令人不快的舞伴。他们拥抱在了一起。休将脑袋搁在他的脖子上时，瑞安正面向着那个还有点不知所措的混蛋，他瞪了那人一眼，并做了个“滚蛋”的口型，后者啧了一声，悻悻离开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我正打算去找你。”休在他耳边大声说。

“都怪厕所的队伍太长了，”瑞安说，“不过我没想到，我刚走没一会儿你就勾搭上其他男人了。”

“我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但是他还是坚持要我跟他跳一首，而我不是个擅长说‘不’的人。”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告诉他你有性病。”

休大笑起来，“你是在吃醋吗？”

“不，一点都没有，我总不能对一整个舞厅的人吃醋吧。”停顿了一下，瑞安继续说，“还是说这就是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

休微笑着没有回答。一首新的歌曲前奏响起，他稍微退远了一点，拉着瑞安的手，将他引入了新的舞步中。休的动作依旧轻盈、优雅，像是天生的舞者，而瑞安却显得有些笨拙，脚步总是跟不上节奏，偶尔还会踩到休的脚。休只是低声笑着，用力握紧了瑞安的手，试图引导他进入节奏。瑞安尽力跟随，但每一步都显得僵硬、局促。

“该死，”瑞安低声咒骂道，“可以求你放过我吗？我真的不擅长这个。”

“你得去听节拍。”

“我听不到……我感觉脑子里有有八百个音响在同时播放音乐。”

“嘘——”休靠近了一步，在瑞安耳边说道，“不用紧张，来跟着我跳。”

休微微退后一步，依旧握着瑞安的手，慢慢地开始展示一个简单的步伐。瑞安看着休从容自若的舞步，试图模仿，但他的身体却似乎不愿配合，每次尝试都显得僵硬。而他每次差点踩到休的脚时，脸上都会浮现出一丝不自在的窘迫。

“你似乎很害怕会踩到我。”休说。

“是的。”

“别想太多，放轻松，尽情享受就好。”休说，“就算你踩了我，我也不会怪你的。”

这确实算不上什么实用的建议，瑞安腹诽道。不过，从另一个层面上看，这个建议又或许是最有用的——他得学会放松。瑞安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放松”这个单词，他擅长思考、计划和自我控制；长久以来他的大脑都处于一种应战模式，包括那些看似脱口而出的笑话也是他通过不间断地鞭笞自己的脑神经元才诞生的——多年下来这已经成为了他的第二本能，但不代表它就不吃力。

休就像他的反面。他的所有言行举止都让人感觉自然又放松，他的笑容是不加控制和装饰的，因此给人感觉格外真诚并有感染力，而他哭泣的时候也是一样，他甚至没有质疑过当下是否应该哭，只是因为情绪到了就自动打开了泪腺的闸门。这几乎是种天赋。虽然瑞安不敢完全苟同，但是至少在有些事情上，他认为这种态度值得学习。

“现在，只要享受就好了。”瑞安告诉自己。

他做了一下深呼吸。这一次，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休身上，而不是机械地思考下一步的动作。他跟着休的引导，脚步依然不太流畅，但好像渐渐有了些进展。休显然察觉到了，嘴角扬起一个鼓励的笑容。

“看吧，不那么难，对吧？”休说，同时带着他做了一个轻巧的旋转。瑞安有些踉跄，但休迅速扶住了他，两人笑了起来。

“也就要了我半条命吧。”瑞安调笑道。

渐渐地，他们将额头靠在了一起，品尝彼此炙热的呼吸。接着，瑞安十分自然地吻上了休——这一次，他没有再考虑他是否有资格亲吻眼前的人，或者这个吻会不会带来未来的一场心碎，他吻了休，只是因为他想要品尝他的嘴唇；而休尝起来就跟他想象中一样甜蜜柔软。当休主动张开嘴引诱他把舌头伸进来时，他几乎感觉欣喜若狂……

瑞安差点想就这样彻底沉沦下去，但是当休开始隔着裤子抚摸他的阴茎时，他的理智又再度占据了高地——他看见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而休显然不是他俩之中更理解“节制”“羞耻”和“后果”等词语的那个。于是，他不得不按住休饥渴的右手。

“休！”瑞安低呵道，“记得之前约定过的吗，我们得慢慢来！况且我们还在外面呢！”

休戏剧性地拉下了嘴角，露出十分委屈的表情。瑞安被逗笑了，又快速亲了他一下。

“今晚我们就先跳舞好吗？我保证会陪你跳到尽兴为止。”

***

然而，瑞安最终没能履行他的诺言。他先前喝多了酒，又在学习跳舞这件事上耗费了太多体力和脑力，所以刚过晚上十点时他就开始打瞌睡；到了十一点，休仍然在以最佳状态在舞池中尽显风采时，瑞安已经倒在靠墙的沙发上打起了呼噜。

休没有因此责备瑞安，事实上，跟瑞安交往八年以来，他对这种情形已经见怪不怪了——几乎没人猜得到瑞安其实是个派对过敏体质，每次参加人多热闹的活动，他都是一过九点就犯困。因此刚刚瑞安夸下海口时，休就完全预料到了后来这一刻的发生。

将近午夜时，休跳完了最后一首他喜欢的曲子。他走下舞池，把在沙发上睡成一团的瑞安用力摇晃了起来，然后驾着他走出了舞厅。休刚才也喝了点酒，因此他没有自己开车，而是请了当地的代驾。他们都坐进了车子的后排。瑞安坐在上车不到五分钟后就倒头睡在了休的大腿上，而休只是抚摸着腿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满脸柔情地看着他的爱人。

当车辆驶上进入纽约市的快速通道，时间刚好来到凌晨十二点。休正在望着窗外的霓虹灯出神，这时，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解开锁屏，他发现自己的私人邮箱地址收到了一封新邮件，标题为《快读我，这很重要》，而他的发件人也是休最熟悉不过的一个名字。

“瑞安……”

直觉告诉休等着他的将是一件大事。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点开了邮件：

“致我最爱的澳大利亚人，休·迈克尔·杰克曼，

希望你刚刚度过了一个愉快的生日。

或许你在阅读后面的内容时会忍不住想“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因为这其实就是我今年给你准备的生日惊喜——让你在不被剧透的情况下体验一把这个或许一生只有一次的特别经历。

是的，你猜对了，我知道这一切会发生。这也是我们认识十七年，交往八年以来我一直向你隐瞒的最大秘密之一。（剩下的我目前只准备带进棺材里。）

——我曾在2007年被一辆汽车撞上了以后，穿越到了现在这个当时对我来说还是未来的世界；而我记得，当时的我在得知你是我的老婆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感恩，但这不妨碍我后来很快就爱上了你。而正当我越来越不能自拔的时候，这场体验结束了。我带着这段似乎像是梦境一样的回忆回到2007年，而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着如何复刻我们现在拥有的生活。后来就是你知道的内容了。我努力工作，顺便利用作为穿越者的优势在股票市场赚了点小钱，然后成功赶在2016年——死侍上映让我名利双收的一年——终于让你答应跟我交往。

……

我知道，看到这里你可能会有许多问题，比如“蝴蝶效应”“平行时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之类的。但是相信我，我早就在过去的十七年将这些问题反复考虑了无数遍。尤其是我刚刚穿越回去的那几年，我几乎整天都在思考，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出错地将历史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因为我害怕如果我不按照我记忆里的剧本来，我们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敢在《金刚狼1》的片场上就对你发出攻势，因为我知道我们要晚几年才会在一起。

但是这种一直在害怕出错的感觉很快就把我逼疯了，比如我在知道《绿灯侠》会是部烂片的情况下还是接下了它，就因为我不想冒险走向未知的时间线。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我开始采用你当时在舞厅里教给我的道理，“跟着音乐，放任自流”。而当我不再去过多地考虑未来时，我发现那个我梦想中的未来正在一步步向我走来。一切都跟我当时知道的一丝不差。或许冥冥之中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无论我们选择做与不做都无法改变它。

所以，既然你现在跟还是只小狗的我还有六天的相处时间——是的，这个魔法会在你们的下周五的早晨被破除，那时应该就是我们重逢的时刻——在这六天里，我唯一想给你的建议就是：只管享受就好。

还有，去他的因果论！

我会很快与你见面的。

吻你一千次，

你的老公”